“各位同学,你们来学校是来学习的,一切和学习无关的事情,或者是妨碍学习的事情,都要引起注意,并且应当避免。我再说的明白些,就拿同学们的穿着来说,理论上来讲,是一定要穿校服,但现在我们放宽要求,只要是得体整洁的衣服就行。”
第二周的星期一,早操时间,高一年级没有到操场去(这时候还没有练广播操),而是静坐在各自的教室,通过教室广播听教导主任训话,跟开年级大会似的。
这个“得体整洁”的词实在模糊,教导主任补充道:“如果有同学不清楚得体整洁与奇装异服的区别,那我就在此说明一下,请同学保持衣服干净,衣物颜色尽量朴素些,不要穿带金属饰品的服饰,女生不要穿过分暴露的衣服……”
上周开学典礼的时候,我在体育馆见过台上发言的教导主任,当时说了什么早就忘记,仅就他的外貌有几分印象。四四方方的脸型,四四方方的身体(难以用“肥胖”来形容,“魁梧”也说不上,同时带有“单薄”的意味),相形之下,手脚短些,最突出的特征还是他的秃头,贫瘠的头发围成一个圈,这一缺陷自然成了学生津津乐道的话题,于是传开了一个外号——“地中海”(貌似天底下所有秃发的老师都用得上)。
刚想到头发,只听到教导主任的训话里讲到了头发的事,“另外,我要提一提同学的头发。有些同学,特别是男生,头发太长,请利用空余时间到理发店剪一剪,否则我们校方会在必要的时候采取强制措施。”
头发的长度并没有一个严格的标准,男女生也有差别,到底什么程度算长呢?拿我自己来说,我的头发属于柔性发质,前头左右四六分(介于中分与三七分之间),额前刘海偏少,两鬓基本剪到太阳穴的位置。每到后颈的头发长到能用手夹起的时候,我就会去理一次发。想来,我的头发长度是符合学校标准的。
说到女生,就拿同桌南宫晓芙来说,她的长头发绝对是少见的那种。后脑以皮筋扎成一束马尾,从两肩散开,一直垂到腰际,坐下时几乎能把后背遮住(当然,进行户外活动时,她会把马尾收起并盘成一团);再看她前头的头发,额前刘海往右斜梳,保持和眉平齐的同时,延伸至右脸颊,与右鬓相叠。有时,我很想问问她,她到底多久一次才剪发。
校方好像只针对男生的头发,对女生似乎并无要求,否则南宫晓芙绝对属于要采取强制措施的那种。
“本周我就会对每个班进行巡查,请各位同学,尤其是男生,做好心理准备。”
咔哒一声,广播电流中断,下一秒,上课铃响起,教导主任这时间掐得当真是“深藏功与名”。紧随而来是英语女老师,喊一声“morning”,正式上课。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到了中午,第四节课的下课铃犹如战场的冲锋号,饿狼般的学生从教室鱼贯而出,在走道中形成一股强势的人流,左右的楼梯口仿佛有一股极大的引力在吸引人群。然后到了楼梯,形成强势的往下人流,容不得任何逆流而上的势力。我在不知不觉中走出了教学A楼,跟着去了食堂。
排到我时,菜已没几样,点了土豆丝、紫菜汤,草草吃完,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回到A楼,才上第二层,忽然背后被人拍了一下,传来一声兴奋的叫声。
“俊生,是你啊。以为你考上第一中学了呢,最后我们还是在一个学校。”
忍住了被人说到自己的黑历史后的情绪,我转身看,果然是初中时的熟人,然而眼前的熟人和我印象中的那位同学之间凭空多了一层陌生感,仔细对照之后,才发现,陌生感来自于对方的发型。是的,以前的他留着一头自然卷,现在却成了寸板头。又看了几眼,对比初中时的他,我最后没忍住,噗嗤一笑。
“原来是你,杰如。”
陈杰如是我的初中同班同学,也是我十根手指能数过来的关系仅次于薇薇、佳华的朋友。和我一样考进了第二中学,但不在一个班,他在1班。说到1班,和我所在的7班相比,唯一的优势是,少走一个楼层(像我这种懒人,爬楼梯也是一项很重的体力活)。
我什么都没问,已经猜出一二,揶揄道:“不用说,你肯定是被教导主任看上的幸运儿。”
“你还取笑我,”杰如推了我一把,抱怨起来,“真是的,像我原来的头发,怎么说都算不上长啊,真不知道‘地中海’是怎么想的,还问我是不是烫头发了。我头发天生卷难道有错吗!你再看看我现在,跟光头有什么区别。”
每个从楼梯口走过的人都不自觉地朝他瞄了一眼,嘴角带着窃笑。杰如浑不自在,硬是拉我到没人的走道尽头,靠着围杆,说起头发的事情。
也就是教导主任广播讲话后的第三节课,1班首当其冲,成了教导主任的第一个猎场。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出现在窗口的,神不知鬼不觉,我就回头朝外面看了这么一下,倒霉催的,正好跟他对上眼,当时我就吓了一跳。这感觉你懂得,以前上初中那会,咱们的班主任也是那样,突然就在后窗露个头什么的,监视班上的情形。”
当时杰如一惊,立刻转过脸去,背上汗毛直竖,吓出冷汗。后来教导主任一直盯着他,似乎并不是看他认不认真听课,而是对他的头发在意起来。可怜的是,陈杰如一头天然卷,卷的厉害,初中的时候就有人问过他,是不是去理发店烫过,他没少为此发火过。卷发变长后不容易看出来,因为遮不到眼睛,长到最后总是自动上翘,绕成一圈。由于妨碍不到自己的视线,杰如以为自己的头发不长,其实只要伸手抓一把,捋直后就知道真正的长度。
教导主任当然不可能如我所说去抓杰如的头发,只是死死盯着,用目测的方式确定头发的长度,耐心地等到下课,然后立马把杰如叫出教室。
“唉,要不是他把我带过去,我还真不知道,我们学校内竟然还有个理发店。我敢肯定,俊生你也一定不知道,告诉你吧,就在学生宿舍那里,夹在男生宿舍楼跟女生宿舍楼中间。后来的事,我不说你也该看到了。”一边说,一边指着自己的脑袋,上下牙齿咯咯作响。
这是一个发生在自然卷男生身上的悲伤的故事,之后杰如要跟他的头发一起面对一段“茁壮成长”的时光。除了叙旧,我没有别的安慰他的法子。
“原来你在7班,就在我们班楼上,以后天天有的见面。”
“不说了,我先走了。”
1班已经“遭殃”,不知道什么时候轮到7班,如果按照班级序号的话,从1正数到6,上一个楼梯,6换12,从12倒数至7,算下来应该很快,只是不知道目前已经查到几班。
然而并没有如我所想,教导主任真正“光顾”我们班的时候,已经是星期五了,看来我想错了,他并不是按照班级序号,而是不定时抽查。
那是星期五的上午第一节课,天气瞬息万变,晴空眨眼就变阴了,盖着密云,窗缝里吹着“呜呜”的风,一种大事将至的征兆。
随后,教导主任那一张四四方方的脸从教室外侧的窗户慢慢凑近,板着严肃的面孔,犹如幽灵,人影在教室外侧的前后窗户前来回平移(我很想用“飘移”两个字),可想而知,教室内的气氛瞬间凝滞。我们在上物理课,此刻正是学生们埋头解题时间,物理老师在教室内的过道来回踱步,节奏跟教室外的教导主任保持一致。
物理老师姓顾、名卫忠,总是一副不怒自威的气势。当他经过我的时候,迫于他的气势,我停住手中的笔,低头装出正在思考的样子,并两手努力挡住题目,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只是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解题。而其实,顾老师无非在消磨时间,并没有真正地看我们是否在解题,时间一到,他便继续他的讲解。
我于是大着胆子抬头看,顾老师仍在踱步,此时不仅仅是消磨时间了,因为窗外还站着教导主任,他当然知道教导主任在看什么。所以顾老师有意在某些学生旁停住脚步,看了看窗外,仿佛在跟教导主任说,“主任,这位学生头发长。”“主任,这位学生头发也得剪。”教导主任则满意地点点头,仿佛在说,“不错。”“是该剪了。”这是老师之间心照不宣的默契。
那些被看上的学生把头埋得更低了,转过脸,背对着窗外的教导主任,他不是要看头发吗,就让他看个够。一张张转过来的脸都齐刷刷对着坐在教室最内侧的我,我很明白他们在说什么,“倒霉啊,要被削了。”为了表示同情,我回了一个眼色,“留的脑袋在,不怕头发剪。”这同样是学生之间心照不宣的默契。
挨到了下课,物理顾老师还没走,教导主任守在教室门口,手指着那些“被看上”的男生,“你、你、你”地挨个点名,然后说道:“跟我走。”男生们是极不情愿的,当着面又不能表现出来,站在座位上,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互相干瞪眼,只盼着能有一个人先动身,然后自己跟着队伍走。谁都晓得,枪打出头鸟,谁第一个去剃头,往往剃的程度就最惨,这其中或许还带有一点幸灾乐祸的情绪(其实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教导主任。”在教室里一片安静的时候,这一声来的突然,我更是一惊,因为声音离我最近,正是南宫晓芙发出的。
教导主任知道她的来头,客气地问道:“有事吗,南宫同学?”
“您要带这些同学去哪里?”
“既然你们不肯自己剪,我带他们去剪头发。”前半句是跟男生说,后半句则回答南宫晓芙。
一问一答都很干脆。如果南宫晓芙还想问剪头发的具体地点,我倒很乐意告诉她。但她没有问这个,也没有跟着去的意思。
“他们的头发长吗?如果长,请问教导主任的判断标准是什么?”
听话中的意思,南宫晓芙不赞同剪发的做法。教导主任完全没料到她一个女生会从中横插一手,竟还替男生说话,皱了皱眉头,盯了一会,深呼一口气,始终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大概的确没想过头发长度的具体标准,当着众人的面又不能说“我说长,就长”这类强行的话。
与此同时,顾老师按捺不住,自从上次的“公式错误”事件后,他就想找个机会搓一搓南宫晓芙的锐气,于是说道:“难道你真的不觉得这些男生的头发长吗?还是说,你以自己头发的长度来衡量男生的头发长度?”南宫晓芙的头发长到在女生中都是罕见的程度,顾老师就像抓住了有力证据一样,顺便带一点嘲讽的味道。
“我并没有,只是就事论事。”
“既然就事论事,那我们说说你。虽然学校对女生头发没有硬性要求,但你是不是也该剪一下你的头发了。”
南宫晓芙停顿了一下,少有的语塞,不知道在想什么,脸上颇有为难。等到想完之后,继续说:“请老师放心,我会对我的头发进行合理的处理,该剪还是会剪。但我认为,这几位同学的头发,以男生的标准,还不到强制剪发的程度。”
“你说的标准又是什么?”
“不束辫,不过肩,不影响自己的视线,不影响自己的听力,不构成皮肤性疾病的潜在因素。另外,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校规中关于学生形象的要求是,学生不染发、不吸烟,男生不赤膊、不留长发,女生不戴首饰、不涂指甲。其中有一点,我想,请主任在‘不留长发’处加一个确切的标准。”最后一句似乎在反问教导主任,“学校的标准又是什么?”这一反击,有理有据,估计是把两位老师问住了。
顾老师已经走出教室,强笑两声,赶紧离开是非之地,大概没料到最后反而被南宫晓芙挫了锐气。教导主任搞得很尴尬,最后没带走学生,临走时说了一句:“下午我再来。”言外之意是,等我想好了,再来跟你理论。
隔了好久,教室终于恢复课间的活跃气氛。这一下,男生们几乎要把南宫晓芙当恩人看待了,因为她的话使他们躲过了寸短头的命运。几个大胆的男生甚至走过来,又谢又赞,“不愧是班长啊。”南宫晓芙依旧不冷不热的表情,没回一句话。
我回过神来,捉摸着刚才的对话,感觉南宫晓芙貌似又干了一件不得了的事。上次得罪物理老师,这次连教导主任一并得罪,然而从她的角度想,她只是在按照学校的标准,或者说是为了完善学校的标准(比如说长发的标准),不是替男生说,也不是跟教导主任抬杠,你可能觉得小题大做,但南宫晓芙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教导主任如果下午还来,一定拿你的长头发说事。”我不过是提醒她而已。
南宫晓芙露出了和刚才一样的为难神色,像是有一段记忆在脑子回想,令她语塞。我试着大胆猜想,也许她留这么长头发,还另有深意,想着想着,不再说话。
“萧俊生,”我从没听她喊过我的名字,突然听到,心一凛,转脸看她,等她再说话,“你知道校内有剪头发的地方吗?”
“虽然我没去过,但我听一个朋友提到过,所以知道,我可以……”本来想说“可以带你去”,但又不清楚南宫晓芙的用意。
“中午的时候,你带我去,我要剪发。”
当一个女生说要剪头发的时候,作为一个男生,我无法体会到这其中有什么深层的意思。
宿舍区位于学校的西北,我们去的时候,已经开始下雨,两个人共撑一把伞,显得有点尴尬。从食堂往里走(也就是往北),男生宿舍楼在外,女生宿舍楼在内,中间两块草坪地,在其中一块草坪地旁坐落着一间小屋,我猜那就是传说中的理发店。但门外没有贴任何招牌,横拉式玻璃门紧闭,蓝色门帘遮住,看不见里面的动静,实在没理由将这间小屋跟理发搭上边。
上前敲了两下门,试着一拉,门并没有锁。一推开,室内正对着是落地一面大镜子,镜子前是理发店应有的摆设,桌椅沙发、电视风扇、理发套件,“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感觉。仔细看了第二遍,这才发现沙发上躺着一人,一头白发,是个老头,他穿着灰色衣裤,与沙发宛如一体,所以一时竟没发觉他的存在。
一本陈旧的杂志遮住了他的脸,只听到苍老的声音,“剪头发吗?男的女的?哪个年级的?”
我回他:“是剪头发,女生。”
“你这个女孩子的声音倒是挺粗的,像个男的。”
我苦笑道:“我不是女的。”
老头总算慢悠悠地起身,他的脸上皱纹很多,一双眼深陷进去,透着精光,直立起来后,身高要长我一个头。老头瞄了两下,说:“你要剪头发?我看你头发不长嘛,难道你想剃个平顶头?”
“不是我剪头发,是她。”我指向南宫晓芙。
“哦,女生来我这剪头发还真是少见,不过既然没你什么事,你干嘛来了,她是你女朋友?”
“不是,怎么会,我们是同学,她不知道这,我带她来。”
“可我也没见过你啊,你怎么知道这?”
我被他一连串地问,顿了顿,刚想说,他倒先不耐烦起来,“好了好了,剪头发吧。”一句话了事,真是莫名其妙的老头。
南宫晓芙决定大剪特剪,将马尾一并剪去,留一个齐肩的发型。老头拿起剪刀,立刻表现出专业的姿态,左手木梳轻轻将她的长发捋直,想必他也很少见到这么长的头发,右手剪刀一点一点非常谨慎地沿肩部剪去。
“保养的这么好,都剪掉,可惜咯,得花多长时间才能再长出这么长的头发呀。”
“再长出来,也不过是徒增失望。”南宫晓芙说了一句只有她自己听得懂的话。
“我倒想起以前来过一个女孩子,头发也和你一样长,好几年前的事了,本来来我这剪头的女孩子就不多。”老头剪一会,停一会,停的时候说会话,“说起来跟你有几分像,也是漂亮的瓜子脸蛋,那个,你姓什么?”
“南宫。”
“那就是了,这姓少见的很,我记得。”
“或许是我姐姐。”说得轻描淡写,似乎没有一点意外。
“是吗,”老头反而激动起来,认定是她的姐姐,“你姐姐当时可是哭着来的,肯定是舍不得剪掉,女孩子嘛,对自己头发珍贵着呢。”
“头发长长了,可是等的人没有回来,明知道是个谎言,偏偏信以为真,希望那人能真的回来,然后失望多于盼望……”她又在说些奇怪的话,不要说老头,连我也云里雾里。
曾经听南宫晓芙提到过她的姐姐,只知道姐姐也是在这里上的高中。听老头的意思,姐姐也曾留有一头长发,似乎姐妹俩都纠结着一件事,这件事让姐姐选择剪去长发。那么妹妹晓芙剪发也绝不是简单地因为教导主任的剪发事件而兴致冲冲地来剪发,她之前所表现出来的为难表情也必有自身主观的因素。
那究竟是什么事呢?我没问,我猜是家里的事,这就不便询问她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剪好了。”
走出理发店的时候,雨停了,草坪地为之一新。南宫晓芙的发型也为之一新,换了个人似的。齐肩发配上她原本的神态,多了几分帅气。带着新造型一路走来,每个人的眼神里都显现出诧异,都以为是教导主任对她做了什么,南宫晓芙自己反倒一副释然的样子,她从来不理会别人的眼光。
然而,一整个下午,教导主任终究没有再来过。之后的关于头发的风波,似乎也消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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